“倒不知道这费用,你准备从何而出?”
陆安正在临案习字,手下不停,笔走龙蛇,银钩铁画,一气呵成,口中回他:“爹娘厚爱,留给我的那份家产,从中预支了两万块钱,折合了外汇一千五百镑,给我做留学的费用。当下赴日和赴法勤工俭学的学子众多,留美者却在少数,但文教授说要习得法律,还是要去美国,也已替我申请了部分的公费。所以从这这两万钱里取伍仟出来,做芃儿念女校这几年的学费,想必是应该够了。”
韩林凉眉头蹙起:“够是足够了,却是那美利坚远在大洋彼岸,你不多带些银钱傍身,万一……”
陆安微笑,翘了翘唇角:“北大蔡校长两度留学德国,两度都是半慵半丐,平时里教些洋人习习汉文,做些贴补,而那些勤工俭学留法的学生,更是边工边读。相比他们,我的境况已是不知好出多少,况且他们能做得,我怎么就做不得?”
韩林凉无声,端了茶杯的修长手指纹丝不动,只拿眼睛细细去瞧了他,但见对方一身的踌躇满志,却亦内敛安稳,他长久才缓缓叹过一口气,露出浅浅一丝笑纹:“当然做得。不过,现在却是还有一桩事,要求得你的首肯。”
韩林凉提出的,便是想把陈芃儿认作自己的干妹妹。
他道:“芃儿是你的媳妇儿,没错,却是这些年,我能诳的她一个亲近,也是我的福气。你也知道我独子一根,没得兄弟姐妹,难得芃儿能和我投了脾气,也是缘分。所以现下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这为人丈夫的,准许你家媳妇儿,能做我韩林凉正正经经的干妹子。”
他接着又愔愔笑道:“好话先说在前头,有我这样一个大舅哥,可是百利而无一害,是你上辈子修来的运气!等芃儿日后长大,真与你做了夫妻,我这做大舅哥的,可是还要出一份不薄的嫁妆的。”
茶气袅袅中,他一身的温润如玉,眼底的卧蚕微弯,似乎眼神都是在笑着的:“所以,你这做人家丈夫的,还不赶紧点头应允?”
陆安楞了一楞,放下手中笔杆,靠着书案默立,片刻抬头道:“你待芃儿之心,我自然知道。可——”
“……你现在说要认她做干妹子,可是有何思虑?”
韩林凉轻弹了弹长衫的下摆,端起茶碗来,低头吹了吹热气,浅浅饮过一口,方才沉声道:“现在北方时局动乱,风云跌宕,皖、直、奉三军混战,执政的人走马灯似的换。再加上洋货横行,广昌在京津两地已无甚作为,后继无力,却日日饱受动荡之苦。我有心把广昌的生意挪去南边一半,先是上海,再是广州。特别是上海——”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那个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的男子,侃侃而谈:“自上海开埠后到现今,经过一个甲子年,上海已经是东部乃至全国最繁华的所在,商贸业发达,金融业巨头汇聚,是远东这一片最重要的枢纽。报纸上广播里都说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我们生意人,讲求的便是‘生意做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