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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咬着草茎靠在墙边的少年不在了,站在莫名的光中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双手拄在桌上,眼窝深陷,颧骨凸起,面颊瘦削。他讲得很慢,甚至有几分气若游丝的感觉,可那些言语落在宁负心间,就像一柄铁锤,直接将胸中的巨石砸成齑粉。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当时的宁负被这些感觉冲击着,来不及思考其他,而现在回味起来,蓦然想到他既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想必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有些东西从身上剥落,有些东西在体内野蛮生长,抑或浸透肌肤,那明媚似乎要将心脏也映个通透。
宁负只觉得有个铅球自心脏向地底无尽坠去,在这过程中拉扯出的空洞让他张口无言,近乎哽咽。这样的代价不是随便谁就能够承受的。
典越看着发愣的宁负,轻声道:“说呗。”
宁负单膝跪地,手伸入洞穴,按在冰凉的石盒上。周围的白沙还在扑簌着向洞中滑落,这里是有声音的。
“我看到被击毁的战舰在猎户座边缘燃起熊熊烈焰,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在幽暗的宇宙空间中穿梭。一切终将湮灭于时间之河,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
宁负站起身,典越将铁锹抛来,他们为骨灰盒覆上月土。
葬礼算是结束了,宁负和典越留在这个临时搭成的空间中,这里不久将会被拆掉,材料会再次利用,建造新的东西。
宁负靠着玻璃坐下,外面是荒凉的月球表面,一望无际的灰白。
他用手松了松领带。记得上次这样坐着的时候,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是典越杀死了管家,虽然没能阻止核爆,但避免了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那个以精英主义为宗旨的极端政权随着管家的死亡一并烟消云散。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些事,他们不知道自己实际上躲过了一劫,核爆就已经够糟糕了。
人们都以为智能危机是典越第一次拯救世界,而实际上,在那之前,他已经做过一次同样的事了。
典越似乎特别擅长将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所以他也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像是使命,抑或责任。
宁负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很快吧。”
“万一回不来了呢?”
“你在的。”
“万一我不行呢?”
“随便呗。”
宁负讶然,抬起头来:“哦?”
典越笑着说:“真拿我当救世主?他们这样想,你也这样想?”
宁负说:“不管你承认与否,你已经是了。”
典越挥了挥手,似乎要将什么东西赶走,换了话题:“别那么悲观,如果成功了,无数艘飞船会从这里启航,人类的足迹将遍布整个银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