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看这个狗贼模样,一副不安好心的嘴脸,竟然还招摇过市,跑到长安来做官,我看这狗贼定是包藏祸心许久了,潜入皇宫是要欲图行刺的。”
在场无人能够冷静,安禄山之子骂了几个月了,已经骂累了,今日来了新鲜的,自然是好好泄愤,一人指着刑场上血肉模糊的补阙尸首冷笑连连,围观之人尽皆点头附和,
“可惜陛下圣明,识破了他的阴谋,狗贼行刺未得逞,落得个腰斩的下场。”
“不是的,不是的…”
场中突兀出现了一个反对的声音,这丝声音虽柔弱无力,却盖过了所有,让得人怨鼎沸的刑场安定下来,无数眼睛或惊疑,或愤怒,或不解,齐刷刷望着她。
只是苏暖暖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眼里只有那半截血淋淋的身影,看不到讨伐反贼的百姓大军。
苏暖暖见到披散在混乱不堪的乌发下的那半张脸,看到依稀熟悉却又凄惨悲凉的小小补阙身体之时,便一切都明白过来了,扬州的相识,数月的相恋,巫山云雨,断桥诀别,而后一连数十年,说不见便不见,酸甜苦辣尽数在悲苦的心扉翻腾,将她淹没在苦酒坛子里,浮不出水面。
他不是不想见我,他是侯氏嫡长子,他不是来长安行刺,他是质子,他没办法踏出长安一步。这个儒雅潇洒,和自己一样,满肚子都是经史子集的人怎么会包藏祸心。
苏暖暖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滚落在唇边,比自己此生酿过的烈酒都烈,比自己此生喝过的苦水都苦。
“她是谁…”
“你说什么?”
东市长安百姓的疑惑不解惊醒了苏暖暖,只见她左右瞥了两眼,竟在众人错愕下,趁禁卫不休息,撑起长戈猛的一掀,弓着身子钻进刑场内,发疯似的铺在方忆尸体上,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拽,将绑缚方忆脖子的粗绳拽松,抱住半截尸体嚎啕大哭,再也不松手。
“这…”
无论是围观百姓和刑场守卫都是一愣,坐镇此地的刑部侍郎不禁疑惑不解,举起方忆的黄本查看,可却更加疑惑,不对啊,这个方忆入长安做补阙五年,从来形单影只,没有家眷没有亲属,除了那神秘女宰相和他走得稍微近些,此人可算是生性孤僻,茕茕孑立,这小子什么时候竟有了妻子。
六月炎热,刑场木板流淌着殷红滚烫的鲜血,将苏暖暖朴素的衣裳浸湿,可那粘稠污浊的血水触碰到她,却让她如坠冰窖,寒冷刺骨,苏暖暖紧搂着方忆肩膀,伸手为他拨开粘连额头的长发,一副冠玉明珠,觳眉高颧的倜傥模样显露出来,往事涌上心头,越发令得苏暖暖泪如雨下,不断为他撩拨混乱不堪的长发,想要让他有个名士的样子,可手上滑腻,污了读书人一脸鲜血。
人声嘈杂,短暂的疑惑之后,已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传来,最早的老妇人看穿世事,悲哀一叹,对苏暖暖劝道:“姑娘你快走吧,此地不太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