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吵闹的声音,路旁门前探出几个脑袋,认识孙香香的都走出了铺子,他们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把这个女人从大车篷里揪出来,近段时间青峰镇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与这个可恶的女人有关。看着从四周拥过来的行人,几个伪军面面相觑;吓得孙香香拽拽身上的衣服,缩回了大车篷里;押车的收起了嚣张气焰,抱着长枪钻回到了骡车后面;赶车的挥挥手里的皮鞭,往后退了一步,一踮脚,一撅屁股跳上了骡车,把皮鞭在骡子头上甩了一鞭子,猖狂地叫着:“让开,让开……”
巴爷扯扯苗先生后衣襟,两人后退了几步,给骡车让出一条路。骡车擦着巴爷身体驶过的一刹那间,他竖起了两只耳朵,手里的烟杆载着一阵风穿过了车篷上的布帘。
骡车跑远了,苗先生蹲下身捡起那几个铜板,扶着身旁的小树喘口气。“啪啪啪”镇口传来密集的枪声,惊天动地的枪响撕裂了宁静,惊扰了路上的行人,不多的行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穿透了身旁店铺的木招牌,蹦在石头墙上溅起一溜火星子。苗先生闪进了旁边的巷子,一个青年男子撞在他的后背上,他身子往下匍匐,双手想扶住地面,从身后伸出一双大手托住了他的腰,一个小包裹掉落在眼前,洒落几盒药,都是禁销的消炎药,苗先生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认得。
青年轻声问:“您,没事吧?不好意思,差点撞倒您……”
苗先生的眼睛穿过胳膊肘空隙,身后的鬼子乌泱泱而来,凭感觉鬼子是追眼前的男人,他赶紧耧起地上的小包袱,重新包好了,塞进青年的手里,声音结巴:“鬼子追你,是吗?”
“……”青年从苗先生手里接过他的包袱,一双大眼睛直视着苗先生,没有回答。
苗先生的眼睛在青年人的脸上扫过,天再黑,也看清了,此人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年龄三十岁左右,五官俊秀,双目刚强;一头短簇簇、乌黑噌亮的头发,像黑色锦缎一样光滑细软;身上穿着灰布对襟夹袄,斯斯文文。
不远处的巴爷听到了苗先生和青年的窃窃私语,他本想跑过去帮助二人,他也知道此时街上人多眼杂,连累苗先生不值得,再说,丫头这个时候已经下工,本来他还想瞅瞅丫头,一年多不见,丫头好吗?丫头哎,巴爷真想见见你和九儿,看眼下情景,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枪声一响,街上店铺里的灯熄灭了不少,店里的人小心翼翼偷窥着街上的状况,随着鬼子的枪响,几个奔跑的路人倒下去,鲜红的热血“咕咕”从他们身上的窟窿眼里冒出来,顺着不平的街面流淌。
林家院子里,林伯母双手抱在胸前,她的心脏跳的厉害,她的眼睛使劲瞪着,她的手摸索着屋门框,“枪声,哪儿来的枪声?是鬼子杀人了吗?俺听到了,听到了哭喊声……”
林伯本想去街上看看,又不放心老伴,自从老伴额头挨了鬼子一刀,他不再离开家门,他要守着老伴,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