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寸步不离地跟在许老太太身边,论感情超出了主仆关系,确切地说情同姐妹。
赵妈自小失去双亲,跟着嫂嫂与哥哥生活,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还有干不完的活,哥嫂没把她当自家妹子,而是不花钱的奴隶。长大后,一个做棉花生意的男人路过村口,嫂嫂独断专行把她卖给了这个小生意人,两人结为夫妻,在赵庄安了家。丈夫虽然大她几岁,知冷知热,那段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维持了几年,丈夫去了北平,把她和孩子送到了许家,从此以后丈夫杳无音信。许家的舅老爷和许老太太对她如同亲妹子,许家小辈对她尊重有加,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如今,许家面临困境,要留下也是她一个下人留下,替主家挡风遮雨是她的责任。
“不,俺不能走,老太太,俺不能撇下您。”赵妈把手里的碗放在了炕上,她害怕她端不动这只碗,害怕的脸上肌肉抽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老太太,您不要撵俺走,俺跟在您身边十多年了,许家就是俺的家,您,您就是俺的亲人……”
“赵妈,鬼子不是混星子,俺可以震慑住混星子,俺没有能力阻止丧心病狂的鬼子杀人,鬼子不仅卑鄙无耻,更泯灭人性。庄外面的鬼子很难缠,你听听,如果顺手的话,孩子们应该早回来了,那个巴爷他们也去了,去了半个时辰了……只听到了枪声……赵妈,……如果,如果俺不在了,你去湾头村找夏婆子,夏婆子在蟠龙山睡不安稳,又回了湾头村,她惦念着她家的两间草屋,怕有人一把火给她点了,那是她花十个铜板买的。她还惦念着她接生的营生,湾头村有几个邻居家的媳妇要生了……过几天她会回蟠龙山,她要给一品接生,那个赵老大会安排人下山接她,你们就一起走……”
赵妈用手抓着袄袖抹抹脸上的泪水,又抓起手巾给小九儿擦擦下巴颏上的口水,故作轻松地说:“老太太,俺一双小脚爬不动山路,您好歹一双大脚,走路比俺快,还是您走吧,俺留下来等孙大少爷他们,孙大少爷他们福大命大,不会有任何差池。”
“连成和连瑜是俺的孙儿,俺留下来是应该的。”
“不,俺,俺一直把许家当自己的家,许家的孩子也是,也是……”赵妈想说她心里把许家孩子也当成自己的孩子,她说不出口,毕竟主仆有别。
“赵妈,连成、连盛、连娇、还有婉婷他们没有把你当外人,你是知道的,以后,以后,我不在了,还望你替我照顾他们……”许老太太说着说着涕不成声。
赵妈更是泪如雨下。
又一声比刚才还响的爆炸声划过了院子和屋顶,许老太太“腾”从椅子旁边站起身,往前疾走了一步,经过赵妈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赵妈的肩头,没有说一句话,蹒跚着脚步来到了屋门口,打开了屋门,一阵风吹来,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她把袄襟往胸前拢了拢,把双颊两边的头发往耳后抿了抿,听着耳边一阵阵的轰隆声,她的心一揪一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