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她身旁的司机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钱,攥在手里,在管事眼前晃了晃,轻蔑地问:“这一些钱够不够?够砸几块玻璃的?”
管事的锁着肩膀,垂着眼角,偷瞄着司机手里的钱,喏喏连声:“够,够,够砸……可,不能砸呀,这么冷的天气,这不是砸玻璃,是砸俺的饭碗呀,俺,俺也是替日本人做事,请侯家小姐多体谅。”
“日本人?!日本人也不会不给俺侯家面子,以后不要拿着日本人做挡箭牌……”
江德州哪有这闲心思看光景,他想再回头看一眼许洪亮,停在路中间的小轿车把那扇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江德州的脚步绕过小轿车,往窗户前靠了靠,一辆运尸体的独轮车不知从哪儿“吱呀吱呀”钻出来,横挡在他和那扇窗户之间。也就在这空挡,耳边穿来了鬼子大皮鞋“咔咔咔”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江德州站住脚步,扭脸看看跟在他身后的晴盈,向她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卧云楼烟馆。
走出一段路,身后传来独轮车的声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拉死人的平板车,沉重的车轱辘碾压着地上的雪,伴着推车人大口大口喘息声,袭击着夜,惊扰着风,冷风夹着残枝败叶在街头街尾横冲直撞。
江德州往马路牙子上挪挪脚步,给身后的平板车让出一条路,他不敢抬头,弓着腰,听着平板车从身前“吱扭吱扭”走过,恍惚间,平板车上躺着的尸体动了动,像是许洪亮。许洪亮还有最后一口气,伸着硬邦邦的胳膊,他想抓住一点热气,抓不住,他急得呼救:“江伯,江伯,您帮帮俺,帮帮俺……
风撩起江德州的长袍,吹歪了他头上的棉帽子,他没感觉冷,他心烦意乱,好像一个秤砣压在他的胸口窝,让他喘不动气,迈不动脚步。
江德州小时候家境不错,父亲在翰林院做事,他的学识受父亲言传身教,父亲还专门请了武术师傅教授他武艺,他长大后进了绿营军。
父亲引年求退后,每年有丰厚的俸禄,父亲没有其他爱好,常常坐在堂屋的雕花椅子上喝茶,或者一只手里端着白金烟壶,另一只手捏着冒烟的烟纸,走近屋檐上挂着的鸟笼子,逗着鸟玩……有一次亲戚到家里找父亲聊天,带来了一块大烟膏,从那以后父亲染上了大烟瘾,烟瘾像病毒一样在江家蔓延,先是与父亲同塌的母亲……后来是祖母,祖母有个头疼脑热,父亲让她吸口大烟膏缓解病痛,渐渐祖母烟不离口,家境慢慢败落,他从边疆回到家,江家已经墙徒四壁………祖母死他没看到,父母临死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他们就像没有肉、没有水分的干树枝,手脚冰凉,眼眶凹陷,嘴里吐不出一点热乎气。
……江德州难过地直摇头,想把那些模糊不清的影子从脑子里摇走,摇下满地泪水。
晴盈走近沉默无语的江德州,低声问:“江伯,您怎么啦?”
江德州抬起头看看晴盈,张张嘴巴,语气迟疑,不知,他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