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也可以整个冰箱装垃圾食物,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好吗,我粉红色的伊纹?他呼吸到她的呼吸。伊纹心想,我真的没办法讨厌他。他们的四肢汇流在一起,沙发上分不清楚谁谁。
一维趴在她小小的乳上休息。刚刚射出去的高潮的余波还留在她身体里,他可以感到她腰背规律的痉挛,撑起来是潮是嗯,弓下去是汐是啊。她的手拳紧了浮出静脉,又渐渐松手,放开了,整只手臂涮到沙发下。一瞬间,他可以看见她的手掌心指甲的刻痕,粉红红的。
伊纹像从前来回搬那些琉璃壶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一维的头拿开,很快地穿好了衣服。伊纹站起来,看着一维拿掉眼镜的脸像个婴孩。伊纹把衣服拿给他,坐在他旁边。你原谅我了吗?伊纹静静地说:“一维,你听我说,你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吗?那一天,如果你半夜没有醒来,我就会那样失血过多而死吧。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渐渐发现自己对生命其实是很贪婪的。我什么都可以忍耐,但是一想到你曾经可能把我杀掉,我就真的没办法忍耐下去了。什么事都有点余地,但是生死是很决绝的。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你半夜没有醒来,我死掉了,我会想到满屋子我们的合照睁大眼睛围观你,你会从此清醒而空洞地过完一生吗?或者你会喝得更凶?我相信你很爱我,所以我更无法原谅你。我已经一次又一次为了你推迟自己的边界了,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好想要活下去。你知道吗?当初提出休学,教授问我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个像松木林一样的男人喔’,还特地去查了英语辞典,确定自己讲的是世界上所有松科中最挺拔、最坚忍的一种。你还记得以前我最常念给你听的那本情诗集吗?现在再看,我觉得那简直就像是我自己的日记一样。一维,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相信星座的,可是今天我看到报纸上说你直到年末运势都很好,包括桃花运──你别说我残忍,连我都没有说你残忍了。一维,你听我说,你很好,你别再喝酒了,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对她好。一维,你就算哭,我也不会爱你,我真的不爱你,再也不爱了。”
毛毛回伊纹这儿,打开门就听见伊纹在淋浴。一屁股坐上沙发,立刻感觉到靠枕后有什么。一球领带。领带的灰色把毛毛的视野整个蒙上一层阴影。淋浴的声音停了,接下来会是吹风机的声音。在你吹干头发之前我要想清楚。我看见你的拖鞋,然后是小腿,然后是大腿,然后是短裤,然后是上衣,然后是脖子,然后是脸。“伊纹?”“嗯?”“今天有人来吗?”“为什么问?”拿出那球领带,领带在手掌里松懈了,叹息一样滚开来。“是钱一维吗?”“对。”“他碰你了吗?”毛毛发现自己在大喊。伊纹生气了,“为什么我要回答这个问题?你是我的谁?”毛毛发现自己的心下起大雨,有一只湿狗一跛一跛哀哀在雨中哭。毛毛低声说,“我出门了。”门静静地关起来,就像从来没有被开过。
伊纹默默收拾屋子,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人都要求她,只有杜斯妥也夫斯基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