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则退的美之知识不同,丑恶之知识是不可逆的。有时候我竟会在我跟B的家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站着,正在试图把一把水果刀藏到袖子里。可以忘记丑恶,可是丑恶不会忘了我。
我常常对我的精神科医师说:“现在开始我真不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
“写这些没有用。”
“那我们要来定义一下什么是‘用’。”
“文学是最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这么多年,我写这么多,我还不如拿把刀冲进去杀了他。真的。”
“我相信你。幸好这里不是美国,不然我现在就要打电话警告他。”
“我是说真的。”
“我真的相信你。”
“我不是生来就想杀人的。”
“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写吗?”
“最当初写,好像生理需求,因为太痛苦了非发泄不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后来写成了习惯。到现在我连B的事情也不写,因为我竟只会写丑陋的事情。”
“写成小说,也只是习惯吗?”
“后来遇见她,我的整个人生改变了。忧郁是镜子,愤怒是窗。是她把我从幻觉幻听的哈哈镜前拉开,陪我看净几明窗前的风景。我很感谢她。虽然那风景是地狱。”
“所以你有选择?”
“像小说里伊纹说的那样吗?我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奸小女孩为乐,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我不是选择,我没办法假装,我做不到。”
“整个书写让你害怕的是什么?”
“我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我不愿伤害她们。不愿猎奇。不愿煽情。我每天写八个小时,写的过程中痛苦不堪,泪流满面。写完以后再看,最可怕的就是:我所写的、最可怕的事,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我能做的只有写。女孩子被伤害了。女孩子在读者看到这段对话的当下也正在被伤害。而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我恨透了自己只会写字。”
“你知道吗?你的文章里有一种密码。只有处在这样的处境的女孩才能解读出那密码。就算只有一个人,千百个人中有一个人看到,她也不再是孤单的了。”
“真的吗?”
“真的。”
“等待天使的妹妹”,我在世界上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你,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幸福,我要给你一百个棉花糖的拥抱。
国中期中期末考试结束的下午,我们一群人总会去百货公司看电影。因为是周间,整个电影院总只有我们。朋友中最大胆的总把鞋子脱了,脚丫高高翘上前排座位。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把鞋脱了,一个个脚翘上去。至顽劣不过如此。我永远记得散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