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一饮而尽,温润的眸子一闪一闪。
“阿琰,我没有想值与不值。”
萧琰知道,四哥说的是派遣官兵搜救平民。
她心中一动,撤去了真气屏障。
萧琮清越的声音传了出去,“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不能用生命贵贱的价值去衡量,不能去看付出与收获是否同等。——这是利益的衡量。为人存身于世,当然要讲利益,此为人之欲。国要言利,家也要言利。
“但总有一些东西,不能用利益去衡量。爱与善,希望与美好,这些不能用值与不值去衡量。父母子女之间,兄弟姊妹之间,只讲值与不值,只讲利益,那还有什么温情?一个人心冷漠的家族,又能存在多久?一个人心冷漠的军队,荣耀、责任又能存在多久?只能沦为杀戮、追逐利益的队伍。一个王朝人心冷漠,活着的人只会感到黑暗、冰冷,活在这样的世间,又有何欢喜?若世道冷漠如斯,人何其为人?人间何其为人间?——寒冷,如坚冰。抛弃了这些人间温情,我们是要追求强大却冷漠吗?”
他声音流露出沉痛,“看见那些老人、孩子、青年壮年的尸体,我就在想——我们和他们一样,是儿子、女儿、兄弟、姊妹、丈夫、妻子、祖父、祖母,有着家庭,有着温情。河西军去救的,不是洪水中平民的生命,而是人间的温情,人间的情与义。——救人而死的那名军士,王有年,是为人间的善,为人间的情与义而死,这种价值不可用利益贵贱去权衡,它珍贵得无可衡量。”
萧琰听得震撼,她同情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同情底层挣扎求生的弱者,这是对生命的怜悯心,却没有像四哥想得这么深刻。她觉得四哥坐着的清瘦身躯变得高大,就像焉支山一样。
寒夜仿佛更加静谧。
有一种无声的沉默在流动。
那是一种震动。
平顶上的侍卫和院中听力敏锐的侍卫军官心中都在震撼着。
风呼呼刮着,就像他们的心在响动。
萧琮转头看着玻璃灯罩中橘黄色的灯火。
“人间灯火。人间有灯火,才有温暖。”
“我想让人间多一些温暖。”
他遥望着寒夜中的远处,“先圣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仁而勇,我想走一走这条道。”
这是艰难的道。
高宗说:仁、知、勇三者,天下之达德。
仁者必有勇,是大智大勇。是敢为世道先的勇。
萧琰心中震动,再次动容,“阿兄,这条道很难走。”
或许比武道更难。
因为不是取决于个人的天赋、心志、努力、机缘等等。
而是人间世。
一个世间的灯火。
萧琮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