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子们对他在耳边滔滔不绝的话感到厌烦时,两位什副及时地制止了他。祁晋师朝他呼了一声,将他领回自己身边。
“万安。这些话,你等过两天与休屠王部决战的时候,再与你的敌人们说去。”天依向万安说,“你父亲的仇早晚是要报的,我们一定会找个机会报了它,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安静平和地行军,以等待时机。”
万安极不情愿地向她答唯,决定将自己的心火再憋几天,等到大战的时候再释放出来。
“到时候打起来了,你好好地打。但是要跟随部队行动,不能一个人逞英雄。休屠王的刀枪剑戟,可要比我们以往所遇的任何一个部落都要厉害。”
天依对他可能会做出的非理智行动非常担心。历史上的晋国元帅先轸,因为同主君的矛盾,在同狄国的一次战斗中,就赤身裸袒,冲入狄人的阵中,当场战死,以谢其不敬君主的罪。战争是死生之事,战场是死生之地,参与其中,人的压力本来就大,而如果在战场上出现冲动的话,很有可能当事者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张万安的父亲就死在匈奴人手中,他恐怕比起为父报仇的冲动来说,还有一股和父亲在阴间团聚的死亡倾向。这是她作为万安现在的“监护人”应当考虑到的——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监护人这一概念。
有时候天依自己也感到荒唐。一个差点在陋巷中挥刀将自己砍死的刑徒,到头来自己还要帮他代管他的儿子。明明自己只是一个牢骚琐屑、朝九晚五的普通人,却硬要打扮成圣母模样,理上别人家的家事。但是,要说不管的话,万安实在是在这个世间没有亲人了。至少他跟着自己走,颠来倒去地进了这个部队,参与骠骑将军的远征,如果他活着回去的话,还能算在通书什的名额中,获得褒奖,再去找机会将母亲赎出来。大家在这世上的生活都是惨然,有心力帮一把的,还是要帮。这半年来,除了特别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以外,天依几乎不会记得万安还是个杀人犯的儿子,而将他全然看作自己身边带的一个孤苦的后生。不知道远在洛阳的赵府和莫子成,会不会还牢牢地记住他由父亲带来的这个身份。
无论如何,今天有必要在短休的时候专门找他聊聊,谈谈他母亲还在洛阳寄人篱下为事的事情。他的母亲也同样很爱他,也受苦受难了半辈子,他不能光顾着已死的父亲,就忘了还在做仆役的妈妈。
待到今日临近扎营时间时,前导的先锋发现了一块面积辽阔的肥沃土壤,而且上面还有来不及拆除的一些人造物。显然,这里是休屠王的地盘。单算这一片地和周边的地面的话,恐怕这里能待上万人到两万人,在塞外草原上实在是个大数目字了。
但是这个量级的定居点也为众人敲响了警钟——在遥远的草原地平线后,首次隐藏着人口体量比自己全军还多的单个部落。而这个部落还召集了附近的部落并道增援。以往他们都是以众击寡——除了针对卢胡王部的夜袭以外——现在人力的天平已经倾斜过来,他们是要以寡击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