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免去很多烦恼,但是戴上这副表情的后果之一便是,他已被大多数人自动标定为某个生来就当服务他人、被人欺压的人群,他会把这憨态的微笑一直保留到自己的坟墓中去。古代讲究以面相人,像《范进中举》中,胡屠户对自己的女婿说的,便是“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个个“方面大耳”,而范进尖嘴猴腮的,自然注定了他在考场上失败的命运。在各种资源一开始就被悬殊地分配完毕的社会,谁能成为官僚贵族,谁能成为知识分子,是跟他的面相一样,先天地就决定了的。
自己和阿绫的到来正是小范围地改变了这种情况——进入通书什的,由于年龄要求不大,所遴选来的大部分是中下层出身,即在入伍之前,自身的家庭条件并不富足的子弟。而由于要求识字断文,故被选者的家庭条件大部分是在近几年来才因为种种原因——大部分是社会的原因——落魄下来的,这样他们才能在小时候受到识字的教育。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楼昫便是一个标准的这类少年。按照原来的轨迹,他们已经不可能获得进一步发展自己的机会。除了在军中同敌人白刃拼命以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提高自己境遇的渠道。但是当士兵们来到通书什以后,自己和阿绫继续向他们提供了这个时代在某个方面最为优质的知识资源,故他们纵使长着一脸“僮仆相貌”,或者“尖嘴猴腮”、他们也能获得机会,跻身进入统治集团。
或许当小郑在关内被封爵任职以后,当他继续宽厚地笑着加入官僚和文人的圈子时,自己有如僮仆一般的神情和身态只会引来那些高高在上、心宽体胖的大人物的嘲笑。他们会嘲笑他出身低贱,容貌粗糙,气质鄙下,他们要极力通过这种嘲笑证明,虽然由于侥幸,小郑能够取得一些智识,但是在根底上,他仍然同他们这些体面人不同。这种歧视,天依是在现代也见过的,在一些重新复辟的家族面前,他们用的话术是所谓的“书香门第”和“贵族精神”。那么当天依处在那些又臭又长的家族极力夸耀的元祖的年代,在平等等价值根本没有点亮东亚的时候,这种情况自是更多和更寻常。
小郑,你一定要和通书什的其他战友们坚持下来,当我们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用你的所学去打败他们。天依默默地看着小郑,但是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
在翻越乌戾山以后,众军朝着黄河继续前进。虽然在比起出征时减半的行军速度下,“朝辞乌戾山,暮宿黄河边”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不过,行走在从乌戾山到黄河渡口的广大河谷中时,天依和通书什的其他人仍然感受到了极大的惬意。当他们再经过那些在河谷中星散分布的匈奴小部落时,有些士兵甚至用匈奴语跟远处的牧人简单地对了几句。在跟匈奴语打交道了两个月后,不止是分析语言的水平,通书什使用语言的能力也得到了提高。
当然,比起现代的普通大学生来说,通书什的知识仍然是零散、碎片和处于入门程度的。
当时间运转到四月初八傍晚的时候,骠骑军的前哨终于看到了远方奔涌流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