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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月,每次的回报都是水太浅,楼船难以行进。起初还以为军士谎报,今晚,自己亲自前来察看,水涨了不少,可惜还差点火候。
“江水呀,你快快涨起来吧,江草能等你,老夫却等不了啦。”王敦听着涛声,送目望去,江面上偶尔能看见一星半点的渔火,这么晚了,还有未歇息的打鱼人。
曾几何时,自己也闪过片刻的念头,有朝一日归隐山林,着蓑衣,戴斗笠,做个独钓一江秋的渔者。
想到这里,自己都笑了。只是想想罢了,自己姓王,乌衣巷王氏的领军人物,坐拥数万雄兵,生逢乱世,就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想独钓扬子江栖隐江海的梦想已然是不可能。
你不打别人的主意,别人也会打你的主意。要是我王敦君临天下,绝不会被北方的胡虏驱逐到江南苟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月下轻声吟咏,一阵江风倏地吹来,灌入口中。王敦猛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间一阵滚热,带着熟悉的咸腥味,再看手帕,洁白的绢上腥红一片,比起一年前的乌衣巷宴上,血色暗红得多。
他苦笑一声,信手一扬,绢帕随风而去。
这就是那场豪门夜宴上,他精心掩藏着的那个秘密——离大去之日不远了!
这个秘密,他瞒着家人,瞒着族人,瞒着幕僚,瞒着军士。
因为一旦为他人得知,谁还会为一个濒死的叛将作乱!军中如此,族人恐怕也是如此,自己不是孑然一身,身后是上百个族人,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他们的安危。
可是如今,已经牵连到他们了,这让王敦焦躁不安。尤为郁闷的是,养子王应纨绔浪荡,不学无术,不仅继承不了衣钵,估计自己死后,他连谋生都困难。
族人已形同囚禁,儿子也前景凄凉,自己该怎么办?
年已六旬,余生还有几何,再不奋力一搏,等朝廷占尽先机,自己包括整个家族必将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与其那样凄凉收场,不如攻占建康,废帝自立。
成王败寇,无须考虑太多!
三年前占领建康时,元皇帝已经成为掌中之物,只要一道诏书,晋室的江山就会变色,温县司马氏就改为琅琊王氏了,一生夙愿得偿。
要不是堂弟王导的劝阻,唉!也怪自己当时优柔寡断。王敦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懊恼自责。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机会,决不能再次错过。
仰望中天,那轮玉钩清澈明亮,继而开始模糊,很快又渐渐扭曲变形,最后竟化作了斧钺。
王敦踉跄了一下,稳住脚步,拔剑高举,遥指斧钺,奋力一声大吼:“大丈夫若不能流芳百世,何惧遗臭万年!”
涛声告诉他,春汛既然来了,江水很快就会大涨。王敦不再纠结,长长舒出一口气,在亲兵护卫下,策马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