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第一次对他如此诚恳的交谈,也是第一次把鸢儿和霖儿称为“妻子”。堂堂大雍质子,雍王的儿子,却和自己一介贱民推心置腹,如此屈尊降志,让他有些心动,一霎时钱日生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商人嘛,追本逐利,当然是希望靠着我的身份帮他在大雍开拓商事。可话又说回来,区区一个商人,能有多大本事能让我一个质子归国?事成则罢,要是事败他千金散尽一无所得,我可是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钱日生,语气微微一抬:“论钱,论势,他难道能比得过‘纵横四君子’吗?如果势力够大,他何必这么藏头露尾的?他连你都保不周全,何况我?”
这句话让钱日生猛地抬头,和扶风互闪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扶风的担忧也正是他的担忧。
不得不承认,扶风精准的戳到了他的心底的疑惑,“东家”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底气能让自己洗脱清白,他也一直在怀疑和犹豫,甚至他能看得出马先也带着隐忧,只不过从未说过罢了。
扶风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波光一闪:“轻信于人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滚滚的闷雷由远及近的碾压过来,扶风迎风而立,低眼垂眉的俯视着钱日生。身影笼罩在钱日生身上,压得他抬不起头。
钱日生在床上辗转反侧,宋掌柜和扶风的言语表情在他脑中不停的盘旋,尾指上残存的疼痛又让他保持着清醒,不知何时这种隐痛竟然让他有些依赖,时不时就要按压一下才觉得舒服。
夜已深沉,钱日生感到浑身的疲惫,却还是目光炯炯的困意全无,沉雷隐隐显得暗室愈加的静谧,师父那双椒豆似的眼睛,在他脑中闪着独特的微芒。他记起学徒时曾经有个一度困扰他的担忧,于是问了师父一个问题:
“你帮人给尸体做手脚,两头都得罪不起怎么办?”
师父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却让钱日生回味无穷。
“谁赢帮谁。”
……
描样的画匠来了。
钱日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正在忙碌的老者,对方一双骨节嶙峋的大手正将几根九寸长短的木条插入陶泥垒起的底座上,搭起一个纵横交错的木架。
此时天色已暗,屋外的市井喧嚣衬的门窗紧闭的室内十分安静。老者将一桶黄褐色的黏土和着水和草梗不停的搅拌,再加入筛好的细纱,随后开始双手均匀的慢慢揉搓,好像包子铺的伙计在揉面勾芡似的。
“老伯,不是说描样儿吗?”他有些奇怪的问道。
“描样儿先要立骨。”对方弓腰屈背,双眼如同枯井一般,灯烛下没有一丝神采。还没等钱日生看明白,就已经将一团团的泥浆开始往木架上拍,不一会儿便涂抹堆砌成一座人头大小的泥坯。
“钱小哥,咱们开始吧。”老者终于开了口,干枯的双眼朝钱日生这里慢慢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