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手脚微微麻木,对面的少年断续地嚎啕几声后情绪开始内敛,眼眸中的愤怒被他用自卑一层层地遮掩了起来,两行清泪无助地流淌,哭腔中带着些许迷茫与悔恨的情绪。
锦衣少年楞在原地,轩禅垂首,用手袖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手掌紧握树枝,苍白的手指青筋暴露,“我,我……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觉得再不可能比现在还糟糕了……我……”
绿袍少年蹲下身子,埋首痛哭,难以自抑。
是,是吗……
对不起……他还会道歉吗。
本以为对方会嬉笑着回答的锦衣少年于此时愣住了,回想起那轻贱的泪水他连忙收敛了周身玩世不恭的气息,神色缓和,回味着适才少年那轻软中带着点自卑与委屈的声音,听着它在碎风中被一点点稀释,消化,竟有些心疼。
唉……
放荡惯了,忘记有个徒弟了。
这习惯,得改改了。
锦衣少年立于风雪中,反思了下自己的言语,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听着那细微而克制的哭声,有些心痛。
这每一道哭声都带着骄傲破碎后的挣扎与不甘,这每一道哭声都带着强烈的反抗与被打趴后的无力,这每一道哭声都带着雏鸟对蓝天的眷恋与拥有翅膀的渴望,每一道哭声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带着少年的意气与狂妄。
他曾是少年,却被打成了一个孩子。
他曾矜傲,却被打磨得圆润。
他曾是天骄,却被降为凡俗。
他本该出鞘,却被逼蛰伏。
傲骨一寸寸地断裂开来,自信被一点点地蹂躏成齑粉。
这便是半个月来他的经历吗。
锦衣少年迎风而立,他错了……
易鲸闭目,眼前少年的热泪在冰封的道路上肆意流淌,他凝重回身,打量着这片对身后少年来说过于宽广的世界,眼眸晦涩明灭,徐徐明悟,面容上的自责难以遮掩,带着难以言喻的愧疚之情。
彼岸的手段,比自己想得还多,自己这做师父的,非但没有挡住箭羽,还往他的心上扎了一针。
真是好手段,我这师父,也真是没用……
锦衣少年无力地站在那,不知该怎么面对身后那被伤了心的少年。
这鱼苗还没长大,却偏偏看见了大海,花蕊明明尚未张开,却要经历暴雪降临,手段不可谓不狠厉、明确,这不达目的不罢休,誓要将之扼杀的决心,便只有彼岸做得出来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要么得罪死,要么彼岸死。
若是从前为了大计他必不会与这庞然大物硬撼,但现在他既然收了轩禅为徒,染上了这段因果,一切就绕不开他了。
更何况……他醒悟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