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灯队是应该在初五那天出来的。俗话说:“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只有到了初五才得空。乡公所说了,先集中到杜李舞一次,舞得好的有赏。然后再回去,各保各自按照以往习俗闹。
乡公所还要求:每个保至少有一条龙,但不限制一条龙,两条三条都行。磨山坳保就有两条龙,还有一个保三条龙的,总共有二十几条龙。具体二十几条,没人算清楚过,要到比武现场才能知道。
这种民间活动到处都一样,主要看两点:一是有没有传统,老百姓喜不喜欢,说得高深一点,是看有没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一是钱、家底。这种事的钱可以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有钱人出钱,一个是从各家各户中凑钱。这两个来源依靠的都是大家:或者是大户人家,或者是大家伙儿。磨山坳保能拿出第二条龙来,依靠的不是大家,两个大家都没能依靠上。办这事的大头是成子一个人掏的,成子家算不得大户人家,顶多算中等人家。按旧例,中等人家也是要纳税的,纳了税也就可以当差做官了。
磨山坳保有大户人家,可人家都刚刚从日本鬼子的魔爪中解脱出来,还没有恢复元气,没人愿意为办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出钱。更主要原因是:国家也好,政府也罢,对于这些和田土打交道的人来说,只是那个挎着佩剑的叫“三发”的光头的全身像,没有其他什么了。这些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人,除了能看出画像那人神气十足外,看不出其他好来。尽管刚刚赶走日本人才几个月,这些信天信命的,把“命运”看成第一准则的人们,又迅速恢复到以前的“任尔东南西北风”的状态。他们寄希望于这些“光复”了大家的人,不再像日本人那样收那么重的税,别无他求。
成子去问过对门牛头岘的郭玉明,管家金算盘告诉成子:“回过话了,老爷说,家里遇上了几件糟心的事,亏空还没补上。还说,大家的事是不能不管的,这钱要是真的免不了,就让你家先垫上,结果分摊多少,说个数,到明年秋收了一并还上。”成子见自家的乡亲都这样,别处就更不会掏银子了。去都不要去问,省得折了面子,无端受气。倒是李舜成说过帮忙,可太迟了,给钱也没处花了。从李家拿了两块肉,就算李家出资了。
成子同样没有恢复元气,同样没有闲钱,所以龙灯队办得很勉强。尽管他们几个人很努力,龙灯队还是没什么水平,集中练了几次,刚刚能合得上鼓点子,拿得出手,就再也没有提升的兴趣了。成子没有自知之明,以为很好,过了年再练了两次,等到初五这天,兴致勃勃地带着人上杜李来了。
杨家,也就是现在住李昭福祖屋的那一家人,老爷叫杨开林。祖屋就在李昭福现在住的屋子前边的坝子的下边。最先坝子不高的时候,站在上边房子的晒谷坪还能看到下边的人。现在不行了,坝子修高了一些,修得和晒谷坪一般高了,站在晒谷坪边缘只能看见下边屋子的屋顶。还不只是因为修水坝,更主要的是树长高了,特别是那棵槐树,长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