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回家就是革命来了。成父的父母不依,被他们正了法,成父只得依了,可说好价格却减少了一半,还把山林、池塘房屋也霸占了去。成父拿着那些钱去做生意,到北边开煤矿,无奈,别的煤厂有洋老板,自家托不上关系,经营每况愈下,到了连自己都得下井的境地。最后,只得卖了矿井,找到了金家台这个安身之处。
前些年打日本,不说革命了,最近又说起来了。成父理解的革命就是不签字据,或者强迫签一个不公道的字据,就把田地、房屋给卖了;所以,他很害怕。有人说现在的革命不同了,是让多数人过上好日子的革命。成父虽然怀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叫革命,但因为有这么一说,也就那么害怕了。
成仕雄端了半碗热水,用调羹?出一小勺在成父嘴唇上放了放,打湿了成父干涸的嘴唇。
成父又想起了小孙子刚才说的话。儿媳妇是去下湾接涛儿去了,不管去哪里,去了就好,涛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天快黑了,外面乒乓作响,有人在说下雪了,好大的、一颗一颗的雪籽子。“是呀,是下雪了。”成父心想,“成子回家不就要被雪籽子打着了嘛,这老天爷也不晓得等一会;等一会,到了晚上路上没人走路了,再下雪不更好嘛。”
成父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多少次求过上天了,很少能如愿的,求人反倒靠谱些。只要说话了,只要他能做到,多数人是会搭把手的。谁说只有有好处才会帮忙,那是那些懂道理懂得太多了的人的想法。他们不大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也很少给别人帮助,而没有多大能耐的人不同。我们没有多大能耐,所以常常需要别人帮助,正因为这样,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就会不假思索地把手伸过去。
这个道理,在成子好小的时候,成父就同他讲过,成子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成父相信那天李昭福说的那句话,他说成子明是非懂道理肯帮忙,这样的人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成父从承担起家庭责任开始,就一直走下坡路,家境每况愈下,开始还有些心不甘,到了手上没几个钱的时候,事情反倒清晰了。人生一世,在世上走一遭,什么都留不下,只有大家相处的情分留下了,所有活着的人都生活在前辈人、前前辈人留下的情分当中,多少年过去都不会小一点,只有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屋外终于有说话声了,是刘喜豆,一些人在和她告别,但没有听到成子的声音。有个声音有点像,但不是成子。进门的除了刘喜豆,还有王毓秀。是的,是她们俩。刘喜豆捺了捺被子,说自己手凉也就没有伸进被子。她说姐姐家打了好多糍粑,能吃到明年六月。又把王毓秀拉过来问道:“她是上边王家的毓秀,可还记得?”这怎么能不记得,前几天还在家里住过呢。刘喜豆还问:“他们说还有大雪下,你冷不冷?”
“涛儿怎么没有回来?”成父很想问一问儿媳妇,可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成父很着急,卯足了力气也只能稍微动了动脑袋,根本就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