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下敞开的房门。苏轼应声后,那名衙役走了进来,对其拱手道:“启禀苏大人,小的传陈大人口讯,命苏大人为凌虚台写一篇记。”
前段时间,陈希亮让民夫在官府后院建了一座楼台,昨日刚刚完工,为其取名凌虚台。苏轼点点头,道:“知道了,你等半个时辰后过来拿。”
衙役行礼后告退。苏轼将纸摊开,拿起笔刚写了“凌虚台记”四个字,忽然想起陈希亮为难自己的这些事,气不打一处来,自言自语道:“平时好事儿也没见你念着我,如今需要我写东西又想起我来了,什么人嘛!”他虽然不情愿,但毕竟是上司的指令,不得不写。苏轼思索片刻,执笔写道:“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以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半个时辰后。
衙役返回,拿着苏轼这篇四百多字的文章回去交差。陈希亮认真品读着苏轼的《凌虚台记》,连连点头称赞道:“写的不错……”当读到“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他不由眉头紧皱,只见文章最后二百多字从叙述改为议论,明显是借着文章讽刺自己。他耐心地将文章读完,将其放于桌上,捋着胡须仰天大笑起来,笑毕,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我视明允如儿子一般,子瞻就好像我的孙子。《尚书》有云,满招损,谦受益。老夫是怕他年少成名,难免骄傲自满,将来惹出事端,所以平日里对他严苛些,没想到这小子还记仇了!”
衙役不解,拿起文章读了起来,只见文章最后写着:秦穆公的祈年宫、橐泉宫,汉武帝的长杨宫、五柞宫,隋文帝的仁寿宫,唐太宗的九成宫,当年这些宫殿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摇,如今不也成了破瓦颓垣,不复存在,更何况这凌虚台!凌虚台尚且不足以依靠它保持长久,更何况于人事的得失呢!衙役读着读着汗珠滚落,心中思忖着这苏大人胆子真够大的!再一看文章结尾处直接写了如果有人想要以此向世人夸耀而自我满足,那就错了。大概世上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但绝不在于这一个台子的存亡。
这不是借着凌虚台讽刺陈希亮么?衙役读完这篇满是讥讽之语的文章,直觉脊背处衣衫尽湿,试探性地问了句:“要不……我让苏大人重新写一篇?”
陈希亮摇摇头,淡然道:“不用了,就这吧。”
衙役震惊道:“大人……这可是要刻到石碑上的啊!您确定不改了?”
陈希亮捋着胡须,语气坚定地说道:“对,一字不差地刻上去。”
衙役无奈地摇摇头,拿着文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