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张北京和他娘都在西北屋里,地上横着一具大铡刀,张北京掌刀,他娘掌料,随着张北京轻快地抬刀,狠狠地落刀,他娘有条不紊地向刀口下递送着枯脆的玉米秸,张小强瞅了瞅,发现张北京娘的表情比较平静,仿佛被无尽的岁月鞣透的一张毛皮。而张北京的表情则不一样,就像电影里开铡***的匪兵一样,脸上透着狰狞,在灯光的耀烁下,刀口上放着青白色的寒光。
能将为毛驴铡草料的这件事,做到铡革命战士***般的恶气势,令张小强触目惊心。
“在铡草么?”张小强轻轻走进屋里,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强作镇定问。他未敢抬头望向张北京或张北京娘的眼睛,只盯着细碎的草料。
“嗯。”张北京不冷不热的回答,随着嗯声更加用力落下了一刀,碎草料四散滚落,刀帮震得镇木嚓嚓直响。张北京娘依旧平静地递送着草料,双手小心地躲避着刀口。
“轻点儿!”她道。
“我来帮你铡!”张小强说,上前欲要接过张北京手中的刀把,却被张北京掺杂着厌恶和粗鲁的动作推开了。
“不用你铡,我自己能铡!”张北京冷冷地说道。不容抗拒。
三人瞬间冷场,唯听见整个屋子里碰撞迂回的铡草声。
咔嚓、咔嚓、咔嚓……
在单调沉闷的咔嚓声中,张小强从头凉到脚底,他突然感到后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他暗暗发誓,倘若能够重来,即使穷死也不能偷窃,何况是自己的好朋友家的财产。
蓦然感到颓废,因此他在等待,等待着张北京或张北京的娘问他“刚才去哪儿了?又做了什么?”然后他会和盘托出,将铁棒交回,勇敢地承认错误并道歉,挽回自己的脸面和他们对他一生的鄙夷。
但张北京没问他。或许他想给他一个面子,从而让此事石沉海底。他又不甘心,于是狠狠地起落着铡刀,嘴上吐出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
“铡了一会儿草料,出了一会儿力气,我郁闷的心情舒服了不少。”他说。
“你说世间为什么有这样的人?”他没看张小强,而是问向他娘,“就像白眼狼,用着你的,受着你的尊敬,还在暗地里捣我的鬼?”
“少说两句吧!”他娘没抬头,只顾递送着草料。
“少说我憋得慌!”他又问,“有些人看着挺好的,谁也不会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他上辈为贼,世世为贼?”
“快铡草吧,别放屁了!”张北京娘训斥道。
张小强明白了一切,也知晓了张北京家明白了他做的一切。想到自己为贼而连累了父辈,张小强的内心里波涛在剧烈地翻滚。
面对张北京的冷嘲暗讽,张小强选择了沉默,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