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杂乱,仿佛看到自家楼道门前被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一样令人不快。他抬头望墙上,发现墙壁上张贴着一张自行打印的粗体号码:68。张小强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加床。
“又要来病人么?”张小强问那位女护士。
“是,要来病人了。”女护士头抬也没抬,给张小强一个僵硬的侧面,机械地说着,边说边摆正钢床,整理床铺。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
“先甭管我啊,你先趁咱村副书记还没走开,跟他再确定确定交钱的事情,要不等他走了,咱自个儿能办么……”一个男人大声囔囔着。
“唉呀!不用你操心啊……我都说好咧,已经交了两千元押金咧,光凭着你稀里糊涂的能办成啥事情!”另一个声音高出三度,疾吼着打断先前的声音。
“他们给你留钱了么?”先前的男人又嘟囔道。
“三百呀,听到了吗?留了三百元呀!其余的他得回去落实再说!”另一个声音立刻覆盖前一个声音道。
之后响起先前男人“哦,哦,那就行”的应答声。
声音越来越近,宽阔的门口出现轮椅的一角,接着一双失去原有颜色、不尽肮脏、无限破旧的廉价白色旅游鞋映在张小强眼中,那鞋松着鞋带耷拉在轮椅上。
“进来吧,就是这间病房!”女护士站在门口挥手道。
轮椅慢慢转动着切进画面,景色中多了两条腿,深色裤子,裤筒已被油泥擦得发亮,鼓鼓囊囊的,想必是套了厚棉裤。褐色棉衣,有两只扣子踪迹全无,敞着胸怀,露出颜色与长短参差的绒衣、毛衣和秋衣。画面继续滚动,出现一张苍老的脸,花白头发贴着头皮。胡须看起来几天没刮,黑白参半、刺拉拉的包围着嘴巴,乍看使人想起茅草丛中的一口枯井。但眼光流转,沉默而有内容有力量。目测是七十岁左右的一个病员。
推车者也进入画面。不用问,他就是伤者的陪护。头戴一顶条状编织帽,一圈圈暗黄、一圈圈暗紫回环往复,最高收束处打成一个结作为帽顶。前边藏着额头,后面盖住脖颈。编织帽下一张黑枯的面庞,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满脸皱纹,仿佛硬生生地挤出两个无底洞穴,两只眼睛闪动着冰冷、焦躁的光芒。胡须跟盐碱地里的棉苗没有什么两样,稀稀拉拉的,与瘦脸混为一色。深紫色大袄裹的严严实实,破旧但较为干净的炭灰色中西裤。一双不太合宜的白色旅游鞋。看起来他的年龄稍小一些,六十多岁。
女护士指指刚安好的那张钢床,然后又指指墙壁上张贴着的“68”数字道:“就这张,把他扶上去吧……记住你们的床号,是68床!”
…
病员看看那张床,站起身来就要迈步。那从陪护站住未动,却出口喝斥道:“你是急啥?你是急啥!不知道自个的腿脚有多么利索吗?”病员迟疑中,转过半张脸向后观望。陪护继续不动,脸上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