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接纳华夏道统、愿意尊崇儒家理学,与扶持一个汉人帝王,又有何不同?
许多年以来,忽必烈的确是按照自己给他铺设的这条道路,一直挣扎前行。
包括笼络汉儒幕僚、祭祀孔庙、以汉法治汉地;为嫡长子聘请汉人,让真金学汉文、习汉字、着汉衫、行儒家礼仪。
甚至在自己的建议下,建“中统”年号,还准备摒弃“蒙古大兀鲁思”的这个国名,乃至在未来某个时候,重开科考。
这一切,无不显示出忽必烈愿意接受汉化的最大诚意。
刘秉忠相信,即使忽必烈最终不愿意接受彻底的汉化,当真金接替皇位时,也必定是这个国家彻底汉化的那一刻。
一如当年的北魏孝文帝拓跋宏。
如此,自己无论经受什么样的委屈,刘秉忠觉得也是值的!
可是,刘秉忠如今才发现,所谓汉儒所谓汉化,在自己的这个大汗眼中,不过是他获得天下的一个手段。
大汗不是在拒绝自己,而是拒绝自己继续推行的汉化政策!
将自己驱离中驱,是为了给耶律铸腾出足够的经营空间。拒绝自己救援真定军的提议,是准备将这一场救援之功,让给耶律铸。救援不成,是自己的错;救援成功,无论是史天泽还是张柔,感谢的人就不会是自己,而是耶律铸。
这一切,只因为耶律铸,是一个契丹人。
是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军队支持的契丹人!
在可以想象的将来,当忽必烈击败阿里不哥、扫平禾忽与大权国之后,庙堂之中大概再也看不到汉官的影子了!
自己,到底扶持了一个什么样的帝王?
刘秉忠面色煞白,只觉得浑身冰凉,禁不住轻轻地打着哆嗦。
赵璧裹了裹身上的裘袍,带着歉意说道:“宣慰府破败,年久失修,难御风寒。刘兄他日若是重建新都,赵某倒觉得,可以给主要衙门增添一些保暖设施。”
刘秉忠呆呆地看着赵璧,满脸悲戚之色。
赵璧被看得很不自在,清咳一声,说道:“仲晦兄一路劳累,要不先去歇息,以免风寒侵体,落下病根。”
刘秉忠茫然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出燕京宣慰府。
落脚之处,是一间位于城南的客栈。
客栈倒也宽敞亮堂,只是自从忽必烈出兵榆关,断绝了与东北的商旅往来,燕京人迹渐少。这客栈也显得空寥安静。
刘秉忠不吃不喝,在客栈中躺了一日一夜。
苦思冥想,却依然不得要领。
刘秉忠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十多年来的辛苦与努力,得不到回报暂且不说,如今却发现自己一切的行为,都已经成了一个笑柄。
一个足以让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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