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泥。
张元庆已经死了,连同他的衣衫也融化,只留下一点小小的,三寸见长的印痕,彰显着他曾活过的痕迹。
而天上,从宇宙卵中复苏的神目光澄澈。祂抬起头,视线投向不知何处的虚空,也并没有理会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沈灵踉跄想起身,脚下却传来沙堆坍塌的松响,软倒下去。
她的双腿已经融化了,连着腿骨和皮肉一起,演变成了虚无的消融。
为什么?
明明不是要成亲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样子?怎么就要死了?为什么?田折呢?
她怔怔看着那个踏着宇宙卵壳,面容完美无瑕的神祇,喉管里发出啊啊的风声,眼中绝望流下泪来。可下个瞬间,她的眼眶也融化,连同着半边脸颊。
凡人的幸福就像薄纸裁就的舟,它荡在水面上,每随着水波推进一寸,就被水侵蚀着下沉一寸。
当那极致的幸福到来时,往往,也就是极致的悲哀。
“折……田……”
蜡融一样的怪物哭泣着,在地上缓缓虫形,或者说着蠕动着。
她已看不成是人形,衣衫和皮肉也都消融了大半,黏稠而恶心,所经之处都留下大滩大滩的黏液。
唯有盖头……
沈灵的红盖头轻飘飘,红得像胭脂,在日光下漾着细致而精巧的光。风把她的红盖头轻轻掀起,露出红盖头下的头发。
那是漂亮的发色,葡萄酒一样暗红,就像新婚红帐里,灯火照在了新妇的头上……
“你应该亲吻我脚下的土地,然后虔诚的用羔羊和牛犊给我举行百牲祭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鲁的,像只软虫爬在地上,用无礼的眼睛来盯着我。”
终于。
地下的哭泣和窸窣响动惊动了祂,那位灿烂的、和煦的春天之主。法涅斯无奈摇头,再接着温柔笑了起来:
“但我原谅你。”
身躯彻底融成了蜡,噗嗤坍塌了下去,最后听见的只有风声,无休无止,沉默的风声。
沈灵最后想起那个晚上,她和田折最后依偎的晚上。田折抱着她,说人死的时候会想走马灯一样想起很多事情,但最后想起的,一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她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弥留之际的涣散意识已经想不起太多了,可记忆却莫名的,定格在了某一刻。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万宾喧嚣,虹桥和飞舟在一座座楼观宫阙中飞来掠去,热闹的像沸腾的潮水。
“今天金刚寺做佛子法会,是他们的东道,放开吃,不收钱的!”那时候的沈灵大大方方伸出手,笑嘻嘻的:“你来我们的楼观一起观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