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对我苦口婆心的启蒙教育一直持续到又一个夜晚将临。
我浑浑噩噩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在树林子里扶树而行,太阳已是西下,晚霞穿透密密层层的树叶映在地上,似在地上沥血描画出一幅幅暗红色的鬼蜮场景,甚是阴森可怖,吓死宝宝了。
但是无论前面是多么崎岖艰难的道路,我也必须走下去,必须远离身后那幢充满家庭气息的房子。家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我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也是最危险的。
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是严谨,而且我叫“严谨”。
我是一个怀有“好好做人”的远大志向的人,并且始终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所以在生活中,无论面对什么事情,我都会以一个“正常人”的高标准来要求自己,时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艰难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更艰难的日子已经来临。
过去的岁月里,我和外公相依为命,他一向沉默寡言,尽管他举止怪异,我可以闭上我的眼睛。
我对外婆的印象不深,因为她长年闭关修行的缘故。但是到今天我才深刻领会到她竟是静若处子,始终巧笑嫣然地漂浮在空中,然后嘴巴动如脱兔,可怜我关不上自己的耳朵。
外婆对我苦口婆心的启蒙教育一直持续到我艰难地走出树林子之前。
走出树林子后,我的整个人已将近虚脱,喘着粗气半蹲在树林子边上的小区道路上。
远处传来令我倍感亲切的声音,属于这个世界应有的声音。
“馒头,馒头……”
这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也在我的瞳孔里逐渐清晰。
停在我身前的是一个年约七旬的老汉,他一身褴褛,凌乱的银发披散在廋削的肩头。
“馒头?”
一只皮包骨头的嶙峋枯手幽幽然向我伸来。
我怔了怔,如临大敌,不禁将手伸入自己怀间。
下一刻,我并没有对这孤魂野鬼般的老者掏出自己的武器,甚至连玩具枪也没掏一把,我手里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纸。
老者骷髅般的面部上,漆黑的眼眸中突然寒芒一闪,冷冷道:“馒头?”
我那只空闲的手已然鬼使神差地抓上了那枯手中冰冷的馒头。
我实在是太饿了,眼睛都开始发花,当我艰难地把如饥似渴的眼神从冷馒头上转移至自己手中的“厕纸”,眼中就只剩下了悲哀。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已献祭给了伟大的友情。
我同情地逼视着身前可怜的老人。
他好像就住在这个卫星小区里,孤苦无依,每天早上起就绕着小区里的树林子卖馒头,甚至有人半夜三更都见过他卖馒头,很显然他的神志是有问题的。这样一个老人,甚至都没人会知道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