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随侍在沙陀兵马使王友金身后,默默看着病榻上的尹昶,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经过风谷山驿凶案,嗣昭对死亡不再陌生,在那个黑暗的楼梯之下,他也曾经和死亡擦肩而过,但是看着熟悉亲近的人走向死亡,这还是第一次。
从太谷县尊贤里开始,尹昶是少数对嗣昭表现出温厚善意的人,他不像其他沙陀人那么冷峻、严厉,从不大呼小叫,让初入沙陀军的嗣昭倍感温暖。
如今的沙陀军大账房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身上散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嗣昭知道,他身上的箭疮已经腐烂,全身浮肿,无可救药了。
尹昶的儿子尹平侍坐在病榻旁,面色悲戚,双目红肿,向沙陀兵马使恭恭敬敬的施礼。
王友金低声问道:“罢了罢了,你父亲如何了?”
尹平沙哑着说道:“不知能不能撑过今晚,好在大人生前早有安排,公不必操心。”
王友金这才坐下,低声说道:“从你祖父开始,尹家伺候我沙陀王氏几代人了,一旦你父没了,归葬天水,怕不有几千里,沙陀军岂能不闻不问,我会派人护送灵柩。”
尹平说道:“大人有命,要在新城起创茔,命我回天水原籍,把先公先妣的灵柩迁到沙陀军,尹家生是沙陀军的人,死是沙陀军的鬼。”
王友金默默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尹家不负沙陀,沙陀又岂能负尹家。”
尹平正要开口回话,帐中的尹昶喉中响起来,几个人精神一振,一齐起身凑到病榻前。
尹昶缓缓睁开了眼睛,死人般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生气,王友金一把握住他的手,急促的说道:“阿昶,你想说什么。”
尹昶虚弱的说道:“公。。。切切谨记,天下将。。。乱,沙陀欲自保,必据大同军。。。欲窥天下。。。必据河东。”
王友金握着尹昶的手,沉声说道:“我记下了,家中还有何事放不下,交付给我便是。”
尹昶喉中咳咳作响,死死攥住王友金的手,挣扎着说道:“云州。。。云州。。。”
泪水顺着王友金脸颊流淌,一滴一滴落到尹昶的中衣上,尹昶的目光却渐渐黯淡,终于闭上了,再也没有睁开。
掌灯时分,沙陀军的重要成员尹昶病逝于新城公廨,临终无一句言及家事。
嗣昭目睹了尹昶逝世,他不理解,为何他临终念念不忘的是云州,是太原,难道家人不更重要么,子孙不更重要么?难道土地大于家人么?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他自己也成为沙陀军的一部分,他才懂得今日这一幕。沙陀军的存亡就是尹氏的存亡,只有保住沙陀军,才有尹氏家族可言,这本来就是一回事。
但嗣昭心中依然沉重,再也没有了这个温和的灵魂,当他寒冷恐惧,满身伤痛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向他微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