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堕入宫廷做婢女以来,早就忘却了昔日门望,不敢去想翻身复兴之事,身边亦从未有人向她提起过往事,哪怕她几个哥哥,入宫之后也再未见过面,渐渐的将自己出身都要遗忘了,可今日偶然遇见的临淄王,却仿佛如一株菩提树一般,向她伸出了千枝万叶…心思活络的她一刹那便想到了“攀附”二字,便小声嗫喏道:“有一些,有几个哥哥,留在内侍省做官,老家亦有一些,遭贬之后做着小职浊吏。”
不知她这一房,遭了何故,从书香门第坠至贱籍,落得这般凄惨,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许是在武曌削门阀的洪流中败退下来,李隆基心中有数,瞬间便将此女与上官婉儿视作同类,这士族的起起落落,往往就在其族中一介后人身上。
只是他不动声色,还要看看,小宫女对他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柳儿这名字,本王听着十分不舒服,仿佛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一样…本王喊出口,颇觉不喜,你曾经应是有名有姓的一介女子,你就当真不记得自己尚在闺中之时的名字了吗?”李隆基转头说道。
“可是奴婢没有名字,奴婢自打入宫起,便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了,公主殿下唤我柳儿,奴婢才敢唤自己柳儿…”
宫女后退一两步,对李隆基低眉颔首,生出主仆之分,像黄鹂一般小声喏喏道:
“那奴婢低贱,奴婢便离着殿下远一些,不敢污了殿下身上绫罗绸缎,脚下朱袜赤舄。”
“她对你不过随意使唤罢了,走,本王带你去一处地方。”
出乎宫女意料,初次见面,素昧平生的临淄王竟然不顾自己刻意维系的主仆之分,在洛阳的千万灯火下生生牵住自己手臂,拽起自己便向坊市里跑去。
临淄王与她差不多大的手掌稍显冰凉,手背光洁柔腻,还是一副孩童模样,只是仓促之际出手,握在自己手腕上,令她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将心中忐忑与尊卑有别说出口,那人便像是脚底生风了一般,在人潮汹涌的杂市之间来回穿梭,带着她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去。
他不过十三岁,便是终年浸染宫廷之中,也是对那事一知半解,如何知晓身后豆蔻女子,眼里只有二人紧紧相扣的双手,只有少年李隆基留给她的紫袍背影与缥缈长发,洛阳的火树银花,身畔的灯火阑珊,早已被她忘却到了九霄云外,视而不见。
“你要带奴婢去哪里啊,殿下。”
“你便不要再问了,你问了本王两遍了,本王偏偏不答。”
岂有此理,不由分说,便将公主府上的婢女偷偷拐跑,真真是强人所难,可小宫女偏偏又被李隆基的手掌攥得死死的,那手掌虽稚嫩却又棱角分明,仿佛攥住了她玉白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无名无姓,你说你没有名字,姑姑喊你什么你便叫做什么?不行。”
“为何不行?奴婢不敢忤逆公主殿下意思啊。”小宫女疑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