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城外有清风飘过,卷起地上寸寸沙土,随波远去,陆远望着身下那张朴素宽敞的木琴,脸色十分难看。
“哈哈哈哈,老夫当你天下无敌了呢,短短数年,从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武林高手,能与老夫交战,今日竟是连我派秘籍都偷学了去,着实吓得老夫不轻。没想到终究是一介南越蛮夷,到头来不过是学了一手装模作样的本事。”
尹子奇与一众将领略一琢磨,却也明白过来,不禁抚须嘲笑道:
“好听好听,难得小小睢阳城内,还有此等文雅高士,张巡也是煞费苦心,连琴师都抓来守城了,明日是不是连城中女眷也要披挂上阵,哈哈哈哈。”
讥讽声与唏嘘声在大地上不断回响,有些喜好作乐的燕地壮汉竟是翻下马来,就这一地黄沙手舞足蹈,围城一圈,高声唱歌,活脱脱将沙场演变成了歌舞之地。唯有城上的陆远默不作声,皱紧眉头,不断思索。
那李龟年前辈莫非真的仅是传了我一曲无用的乐章?我照着那奇异音符弹奏,声音有模有样,可威力却是令人哂笑,这绝不是大琴殿的《高山流水》本来的样子。
可是我根本不曾学过《九章经》啊,不会化音为力的秘法,莫非李龟年真的将《高山流水》琴谱里的经文剔除掉了么?那是怎么做到的,他这样传谱不穿法,即使我替他将古曲代代传承下去,一首空洞无神的曲子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陆远几乎失望,要将木琴扔掉,拔剑作战之时,张巡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老夫对这音律虽然浅尝辄止,却也知道,古曲之所以代代相承,撩拨的是听曲者的心境。”
心境?
陆远若有所思,看着那落在睢阳城下,手舞足蹈,十分兴奋的琴霁,自打在扬州初次遇见此人起,那一身寒冰真气,一道几乎让方霖丧命的冰棱指,一曲《阳春白雪》冰封天下,无数人坠入幻境,他威严肃穆的模样便深深刻进了陆远心中,许久以来,都认为这等高手,不是武功孱弱的自己可以战胜的。
而后葛连真人传功于自己,让得自己一步登天,终于有了不弱于周亦染的强横功夫,带兵南征北战,也有了与琴霁力敌的信心,可是这河北旧贵族,四百年邺城风骨依旧让得他心生敬畏,那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自己这个贫苦布衣差之千里的。
或许此等古老的门派,唯有交给同样古老神秘的昆仑仙宫去对付,许久以来,陆远都是这么想的,大琴殿飘摇了几百年风雨,屹立不倒,仿佛成了霖儿的宿命,其余人插不上手,唯有霖儿修炼至她师尊那般武艺,才能将这个门派拔除,自己不过为她掠阵罢了。
直至今日,陆远再次与琴霁交手,却见到平日里老成持重的人几乎失了神,时而与自己叫骂,时而恼怒愤恨,毫无沉稳内敛的气质,那浓郁的寒冰内力都遮蔽不住发自内心的张狂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