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只是最穷的一种。除此以外,还有各路法子,总之,就是总有几件大事让人想着办法把田产当出去。我家几代人是都稳稳当当地度过来了。”
随后,她又跟两个夫人讲了好多村里致贫的例子。看来这家中农的女主人一开始不懂村中事的说法只是一种托词,一打开话匣子,她便源源不断地把这几十年形形色色的掠夺和灾变吐了出来。
“几十年、几代人,要保持住夫人家今天的日子,可真是不容易。”天依和她感叹。
“谁说不是呢。”妇人摇着怀中的儿子,“我家现在是下去不得,上去也不得,既无近期的忧虑,也无繁多的事务,只是务田就能维持营生。”
天依不停地点头,不过心里对这家的未来不太乐观。这一家所代表的中农的日子,正是西汉前期自耕农的春天的最后一点残余。土地兼并的趋势是普遍的,渗透到整个社会的,千村万落都在发生。按前面那一家的说法,他们这种自耕农在村里所占的户数已经很少了,剩下的只有那一家大户和其他失去大部分土地的半自耕农和完全失去土地的雇佣农民。“富贵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正在关西及关东的各地更频繁地上演着。这一户中农家庭,虽然现在还有余力生养四个孩子,家里还有至少三个壮劳力,靠他们的勤劳就能收获今年的口粮,但是这种情况能够持续多久呢?要么是宗族,要么是商人,要么是贵胄、官僚,早晚有一天,这四个人群中的其中一个会过来把他们的土地一口吞下。
走在出村的道路上,天依将这种担忧,以及她对合作农民的想法一并告诉了身边的人。
乐正绫先是咂了一下嘴,然后仰起头来,将双手靠在后脑勺,大吸了一口天地间的冷气。良久,她开口说:
“从大土地所有制走向大土地所有制的过程太快了。”
这是一句感叹。天依知道前一个所有制是村社氏族的族有制,后一个则是短暂的小生产者的春天结束以后迎来的地主的私有制。从古典时代的角度来说,这种对小生产者、小土地所有者不友好的结构会抑制平等等很多要素的雏形的发展,不利于小生产者自发的社会组织建立起来,也难以解放更多个体的自由。虽然大土地所有者确实拥有了更多的资源来组织生产,也具有更雄厚的实力来整一些大手笔——譬如此次农牧轮作便是大土地所有者驱动着雇佣农民们首先落实的,但是这种生产还是不若一个小生产者的人群自己组织起来,以一个类似于协会的形式。同样是整合资源,后者比前者要理想得多。这是促成天依想搞农业合作的原因。
“良策很难想。诸葛无计找张良,我想张良对此也无奈何。”乐正绫闭着眼,“如果说上午采访的那个农夫,他的意见很代表农民中的一部分的意见的话。”
天依回忆了一下。农夫对他的地主,至少在她们俩面前,没有什么怨言——他甚至还因为地主剥夺的劳动成果仅是他的三分之一而非其他村落的二分之一,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