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三,春气盈室。天依慵懒地从软塌的锦枕上醒来,还没睁眼时分,耳边就传来几声鸟啼。雨还在下,被雨水濡湿的泥土的腥气随着尚凉的风吹进来。
她并不打算睁开眼睛,而是闭着眼,使自己沉入这个温凉的气氛。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严格来说只有两个真正的春天,自己在大城市生活时,高楼大厦环绕着她的卧室,人居于其中,既听不到檐滴亦闻不得雀啭,花也开不了多少。而自己到汉代以来,第一个春天她是在紧张和忙碌中度过的,当时她和阿绫要教育通书什的子弟,还要想方设法保他们和自己从河西之战中活下来,因而第一个春天她们并没有好好驻足享受过。现在不管是汉匈战争还是自己的小事,大局初定,她可以忙里偷闲,在流水时光中品味一下氤氲的早春气氛。
也直到这个怡然的早晨,闭目休息的当间,她才真正品明白孟浩然的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她翻了个身,打算躺一会儿再起。睁开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天依发现自己身侧睡着的只有阿绫。那位陈姑娘的床铺被整理得整齐素净,人却消失了。
她已经养成了早早起来的习惯。这种情况正是天依前年生活的翻版,赵筠要早起,她就得比小姐更早起,就算一时间不着急伺候小姐,也要在院子里干一些活,总归不能闲着。
这些信息她们昨夜也交流过。天依作为赵筠的第一个贴身婢女,同小陈互相交换了她们当时在府里的日子,总体上大同小异。不过陈姑娘更幸运,天依在给小姐做仆人时还需要当心府上的其他主人发难,小姐并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而陈氏被买来给赵筠服务时,这种情状已不存在。纵然如是,她还得每天做一些仆役的工作——毕竟主人和下人之间的区别要判然。
一想及此,天依侧耳细听,果然闻得房间外面有沙沙的扫地声了。想必是小陈和其他婢女正在扫洒院落。再躺在床上,天依总感觉脸有些烧。
在不吵醒阿绫的情况下,天依悄悄翻身起了床,穿结好衣衫,走出户去,准备跟她一块劳动劳动。还没等天依走出屋外,她就透过窗户看见正在扫灰的陈姑娘。
“小陈,起得真早啊。”天依笑着接过她的扫把,“休息休息。”
“婢子——我不敢让夫人做这事。”小陈急忙辞让。昨晚她和天依约定,不在天依身前自呼奴婢,但是口头的习惯一时难改。
“什么婢子奴婢的,扫地是大家都要扫的。来吧,我扫扫。”天依拿过帚柄,“你也是一双琴棋书画的手,得注意养护。”
“那我再拿一柄来,跟夫人一块扫。”
洛天依跟她一块清扫檐下的木板,一边静静等赵筠夫妇醒来。等到今日的晨扫已经毕了,宇下干净得不能再干净,阿绫也起了床,缪叔跟晏柔拉开屋门,甚至赵筠也醒了,几个人一道去主居室问早安,天依在房间里也没有看见莫子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