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见到汉人,不再担忧,反而很热心的讲解起梁郡一带的情况:“此地名唤两丘铺,老者乃土生土长的梁郡人,世代住在这里。”
老者所言,和桓温在洛阳南郊见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中朝倾覆,赵人南下,镇里一些家境宽裕的人家有钱有马车,趁着大乱举家南逃,而贫苦之家无力承担川资,人老又特别留恋乡土,老者也就留了下来。
再说,逃到南方照样贫苦,在哪不是过日子。赵人来了,难不成把所有的汉人都杀了,不可能的。没有百姓,他们也要饿肚子。
赵人攻下梁郡后,开始大肆杀戮,对不服管束的还有企图南逃的统统砍了头。中朝遗民敢怒不敢言,还是忍气吞声活了下来,后来赵人放下了屠刀,把遗民单独纳入版籍管理。
命保住了,遗民开始还在庆幸没有举家背井离乡,以为日子可以安稳了。
渐渐的,他们发现,这里,赵人是主子,遗民是奴隶,低人一等,见到赵人都要行礼,和赵人发生纠纷,官府都向着赵人。
而且税赋沉重,普通百姓家半数的收成都要缴纳租税,能落入自己口中的少得可怜,年成好的仅仅维持温饱而已。若是遇上年成不好的,只能四处挖野菜摘山果充饥。
可恨的是,这一带以土丘为主,难得的西北两座山林也被官府封禁,说是王亲权贵要围猎,百姓进山打只野兔都要下狱问罪。
这也就罢了,这两年赵人变本加厉,不断侵占耕地,改为牧场,庄稼变成了牛羊驴马,还要强迫百姓穿胡衣胡裳,饮胡酒,跳胡舞,用粮食换他们的肉干奶酪,那种东西腥膻刺鼻,汉人实在难以下咽。
桓温顿时想到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和这有点类似,赵人这种做法更像是要把治下的汉人改造通化成胡人。
这也太异想天开,泱泱华夏文明怎会被几十万羯族人同化!
眼看天要黑了,老汉意犹未尽,乘他进屋添水的机会,朱军头萌生了个想法。
“大伙既然来了,不如到梁郡城再走上一遭。”
要搁往常,桓温还真不愿意冒然赴险,此刻,看老者家徒四壁,面有菜色,不时飘浮在半空的白茅草,赵人铁蹄下生民的艰涩,心里起了悲怆之意。
桓温把身上仅有的十几枚铁钱塞到了老者的手中,老汉不肯收,好说歹说,以今晚在此歇宿为由才勉强手下。
越是到了郡城附近,反而觉得更安全,官道上行客来来回回,有赵人的面孔,也有汉人的长相。
太阳即将落山时,东城门遥遥在望。“大家下马吧,进不去了。”朱军头指着城门口巡查的军士,他们正在逐一检查入城之人的行李,挨个盘问。
桓温望着这座城,明显不如徐州城高大巍峨,几处跺口残缺不全,城砖犬牙交错,外墙也斑驳不堪,应该还是十余年前的规模,大概陷落后从未修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