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张小强看到六婶儿狄金花时,的确感到牙酸,尤其想到往常六婶儿摇晃着胖大的身躯将自己挪到坑头上,宛若一尊雕塑般一屁股排在那里一动不动,居高临下,仿佛一座俯瞰众生的老佛爷,对人颐指气使,说话刻意慢慢悠悠,试图向人展示自己的庄重和智慧。或许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位老佛爷,但说到底,她因欠缺了人性里最重要的品质——善良、仁爱和宽容,所以让人觉得:无论一只猴子怎么学着做人的样子,总是因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顽皮和多动性,都是不会像的。
这样想时,张小强内心里的另一个“他”抗议着:张小强,你太刻薄了,要知道,你这样心胸狭窄的话,可不利于大家庭团结。于是内心里的另一个“他”跳将出来狠狠地扇了之前的那个“他”一巴掌,叫道:妈的,事实难道不是这样么!
现实中的张小强摇摇头,对内心深处那两个“他”的争执而苦笑不已。看到张小强脸上掠过的丝丝苦笑,六婶儿狄金花不解地问:“小强,你笑啥?刚才你说有事儿,到底出啥事儿了?”
“哦,没笑啥……你看错了,六婶儿,”张小强忙道,“我三爷今早上去世了。”
“什么?!”六婶儿叫道,“谁死了?”
“我三爷,张祖庆,”张小强道,“今早上四点来钟上吊自杀了。”
“什么?怎么会?”六婶儿大叫着,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
“去世了,”张小强装出悲哀的情绪道,试图酝酿出带着哭腔的语气来,但不成功,那嗓音仿佛被狗追逐的鸭子最后发出的沙哑的惨叫声,“我们大家,尤其是二爷、我爸爸他们已经忙活一早上了……”
“那怎么不叫我们?”六婶儿脸上闪动着不忿的表情,“我说一大早上外面吵吵闹闹的,还以为又有人开车下乡来卖苹果,人们围着汽车在叽叽喳喳挑苹果!”张小强无语。
当他确定六婶儿知道此事,并答应叫人到葬礼现场时,张小强招呼一声返回了三爷家。葬礼现场早热闹起来,搬砖、搭棚、买菜、裁衣,大家忙成一片。有人肆意地开着玩笑,真实地体现着“一家欢乐一家愁”的情境。
亲人去世,悲伤的是亲人,或者假装悲伤的是亲人,而帮忙的庄乡则不管这个,时代已变,古礼败坏,乡民去世,人们不必陪着亲人们悲伤落泪,而是各自手中忙着活计,在人堆中掀起一簇簇暴笑。
“叔儿,”有人向对面的另一个笑道,“我看你活在世上是个祸害,这世上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不如也跟着我祖庆三叔一道儿走吧……你也赶快去上吊,祖庆三叔这会儿走得还不远,你现在赶紧上吊还来得及赶上,你们俩也好作个伴儿,路上不单!”
“好啊,”那人也笑道,“那你还不赶紧搬凳子、找绳子?……记得,到时候你给我支开路儿,我好西方大路去!”支路,就是在葬礼举行过程中,孝子手拈三炷香,在空旷的某处,踩在一只椅子上,举首面向西方,哭叫三声道:“